抵达北城的张芳芳,觉得一切都像一个梦。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宽的路,以及这么高的楼,甚至从未感觉如此寒冷过。作为南方人的她,把家里最厚的大衣带了过来,却发现依旧抵挡不住北城那凛冽的风。城市里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仿佛每分每秒都特别重要,和韶庆人闲散的生活状态完全不一样。但她来不及游览,来不及感慨,甚至来不及去搓她那冻红了的双手。她拖着行李箱不停地走,直到她找到一家最便宜的青年旅社,和十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夜晚,她跑到旅社的厕所,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复习着考试的内容。第二天,她提前了两小时出发,去北城电影学院考试。
直到她到了电影学院门口,才更清晰地认知到了身边的人与自己的差异。那些年轻靓丽的学生们,面上虽仍带有稚气,却都清一色地挺拔着身子,仿佛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弯过腰。学校里当志愿者的在读大学生们,也都穿着时尚、表情自信,每个人都像是来自世界的中心。张芳芳将大衣裹得更紧了一些,那曾经应该也是镇上最流行的款式,饱和度高的粉色毫不吝啬地铺开,底部还精致地绣上了一朵花。她不停地感受到有人朝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自带从上至下的审判,似乎是在好奇,在揣摩,在嘲笑。
但没有关系,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大衣。
张芳芳把头发扎起,挺直了腰杆,心无旁骛地目视前方,走进了校园。
一试和二试,她都顺利通过了。张芳芳以为自己会十分激动,但看到结果时,她却出奇地平静。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有着一股相信的力量。母亲离世后,她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在最终的面试之前,陈朗约她到咖啡馆见面。他当然运筹帷幄,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考试。那是张芳芳第一次走进被称之为“咖啡馆”的地方,然而陈朗看上去对这些城市生活十分习惯。张芳芳点了一杯热美式,喝下一口后,用尽力气不让自己眉头紧皱。
陈朗向她表示恭喜,随后两人聊了聊考试时的见闻。在咖啡喝到只剩二分之一时,陈朗给张芳芳递上一个文件夹。张芳芳接过文件夹,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组洗好的胶片照片,是那组她在陈朗家的暗房里见过的,将小动物放在模型中拍摄的照片。
“你就说这些是你拍的。”
“但这不是你很早之前就一直筹备的……”
陈朗摇了摇头:“没事,我决定用另一组作品。”
张芳芳心情复杂地收下了文件夹。
那天,在陈朗提议用他的作品来考试时,张芳芳依旧十分犹豫。回家想了一个晚上后,她第二天再次找到陈朗,并婉拒了他的好意。她告诉陈朗,自己觉得这是一种作弊的行为,并且对他而言也不好。然而陈朗却头一次用那客观冷静却又毋庸置疑的语气,再次说服了她。他告诉张芳芳,凭她原本的作品集,一定是可以顺利通过考试的,所以这不算作弊,只要自己和她两人永远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就行。
“而且,是通过考试、完成你母亲的遗愿重要,还是你心中那虚无缥缈的道德更重要?”
即便对此感到十分别扭,张芳芳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支持。
带着陈朗的文件夹,她小心翼翼地站到候考室门口。十分巧合的是,陈朗就排在她的下一位。两人在考场外的椅子上坐着,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陷入等待的沉默之中。考生一个个走进去,又一个个走出来,开关门时,张芳芳都忍不住向里头窥视,试图想要看见那些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脸。
“张芳芳?”
志愿者打开门,喊起她的名字。张芳芳站起身,走了进去。
考场里,五个老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面无表情地坐着。张芳芳挺直腰杆,将自己的报名表与装有作品集的文件夹递给老师们传阅,随后开始了自我介绍。
她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说起话来,却越来越自信。老师们朝她抛出的问题,她也都对答如流。聊起自己小时候与母亲拍摄的故事以及如何爱上摄影时,甚至有老师听得动情,用带有赞赏与怜悯的表情看着她。她唯一紧张的时刻,除了开场,便是老师们询问她作品集拍摄想法的时候。好在她与陈朗已经练习多次,并且这几年周旋于不同社会人士之间,早已练就了撒谎不眨眼的表演能力,于是对答如流,听得老师们频频点头。
坐在中间的一位中年男教师原本一言不发,在她说完一大段陈述之后,突然提了个问。
“你长这么漂亮,怎么没考虑过报表演系?”
他身旁的一名女老师露出了厌恶的表情,被张芳芳捕捉到了。
“因为我不喜欢表演。”
“我们这个专业不仅仅涉及到拍照,同时也要学习摄影。”
“是的老师,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这可不是过家家。干这行很累的,成天要熬夜跟组,你可以吗?还有,摄影机有多重你了解吗?万一某个场景需要你长镜头跟拍,在你身上架个斯坦尼康,还要单独举摄影机,你一个女生,能扛得住吗?”
张芳芳露出了微笑。
“从先天条件上,我或许没有压倒性的力量,但正因如此,我才比别人拥有更压倒性的决心。这是我自主选择的结果,所以我相信,我能比别人更加坚韧。正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才更扛得住,并且,一定能扛得更久。”
在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后,面试很快就结束了。张芳芳有一种直觉,她意识到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面试。走出教室后,下一个进去的便是陈朗。她对他投以微笑,陈朗也暗中嘴角上扬了一下,两人像是默契十足又心照不宣的共犯。
为了省钱,还没等结果出炉,她便第一时间买了坐铺赶回韶庆。离开北城的路上,她暗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再回来的。
然而命运又和她开了个玩笑。等她抵达韶庆后,便得知了自己落榜的消息。
对此最摸不着头脑的,是谢羽宁。一向冷静的她,在接到张芳芳的电话后,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
“我听下来,你的面试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按我对你的了解,你的作品也不会出任何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张芳芳没有告诉谢羽宁自己作品集丢失的事情。这也是陈朗的主意,他认为若是谢羽宁知道了,一定会制止她用他的作品去考试。
“也许是我做得不够好吧。”
比起谢羽宁的激动,张芳芳反而显得平静许多。这些年来,对于接受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她已然十分习惯。
“陈朗考上了?”
“是,”张芳芳露出自豪的微笑,“而且他排名第一。”
这是落榜后,张芳芳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张芳芳目标明确。在李黎华离世后,她思考问题的方式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成熟。她意识到如果自己没考上电影学院,去任何非顶级的艺术院校,对于自己的经济状况而言,投入产出比太低。她早已下定了决心,若是失败,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化课的学习之中,走回普通高考的路子,最好去一个有奖学金的地方。等自己经济独立后,似乎就做什么都可以了。
最后,她以中等偏上的成绩,被广南省城一所师范类院校的中文系录取了。
女生团里考上大学的人寥寥,钱思欣去学了幼教,殷晴则选了一个服装设计的大专。骚扰过她的杜德丰据说由于家里交了高额的费用,成功在一所三本就读。之前给她递上草莓奶茶的丁慧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超高的分数被警校录取了。而波澜不惊的陈朗,自然是成功被北城电影学院所录取。看见学校布告栏上他的名字时,张芳芳为他感到发自内心地高兴。
到了暑期,她便开始了自己的打工兼职生涯,用来攒自己大学的费用。当然,她再也不用去台球厅了。这期间,小镇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她从张国强的抱怨中得知,秦儒的父亲秦齐天由于投注的事情出了大问题,现在甚至连诊所都开不下去了,秦儒只能回来帮他处理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她听女生团成员八卦称,原本考上了本科的陈丽,不知为何回到了小镇上她父母的冷饮店工作,并且似乎她早就和秦儒在一起了,俩人偷偷谈了好多年的恋爱。回想起当时公园所见到的一幕,张芳芳才明白了过来。但听到秦儒的名字,她不再会有严重的应激反应。因为她已经准备好逃离,去迈入新的人生了。
而这新的人生里,竟然还有陈朗。
在暑期即将结束,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开学时,于结束打工回家的路上,见到了默默等着他的陈朗。见到张芳芳后,他波澜不惊地从身后变出来一束蓝绣球。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张芳芳伸出手,接过了那束蓝绣球,露出灿烂的笑容。
“就这样说定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相交的两条线变得清晰。这一次辛德瑞拉没有遇到王子,但她依然成为了公主。
感觉陈朗不是良人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是陈朗偷了张芳芳的作品集去考试,然后把自己不好的作品集给了张芳芳……而且陈朗说话的方式跟赵先德好像啊……
同意楼上,而且赵先德也是摄影师,他和陈朗大概率是同一人,以靠近命运悲惨女性并狩猎她们为乐趣。
突然想到,陈朗一开始就喜欢拍那些濒临死亡的小动物,觉得自己看它们是带着悲悯的……如果陈朗跟赵先德是同一个人的话,那成年之后的陈朗已经从拍摄濒临死亡的小动物变成了诱捕女性当他的“小兔子”,折磨她们,满足自己作为“救世主”的爽感?这么一想就觉得有点头皮发麻诶。
我觉得芳芳没考上挺好的,她的成长可太明显了,现在内心平静的状态是开挂后了。期待芳芳的大女主剧情
你们的讨论看得我好感动T T谢谢如此认真地阅读!
我小时候老觉得,成为公主不一定是好事(只是随口想到的碎碎念
我也期待!
芳芳作品集里最后照了她送给妈妈的已经枯萎的蓝绣球,而陈朗表白也用了蓝绣球,这会是巧合吗?如果真是他偷了芳芳的作品,那感觉他的恶劣本性很快也要显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