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念棠有错,您换个法子惩罚行么?”沈修妄又往前倾,滚烫得骇人。“不行。”苏檀嗓子都哑了,尾椎骨发麻,身子软成一团。早知如此,她方才还不如摔下去呢。真是造孽。闹至晚膳前,沈二公子仍未餍足。看着姑娘水濛濛的双眸,泛着红,再闹真要哭出来了。他才勉强结束调教。好大的胆子,竟敢“抹黑”他。*在鹿鸣别苑又住一夜,翌日艳阳高照。
沈修妄垂眼扫过,目光最终凝于赐婚二字。
微抿的薄唇动了动。
他料定陛下不会赐婚,却忘了还有太后这位老祖宗。
抬手将纸条丢进香炉,烟气舔噬,明火燃起,纸条逐渐化为灰烬。
沈修妄端起碧色小杯盏浅啜一口,抬眸望向山坡,若有所思。
山坡上,苏檀终于埋头苦挖出五个深浅相同的树坑。
她拿起其中一株桃树苗摆进坑里,扶正树干,手脚并用开始往里头填土。
“你们可得好好长大呀,别辜负葛爷爷对你们的保证和看重。”
姑娘念念有词:“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往后你们要多开花多挂果,也别丢我这种树人的脸才是。”
一木独枝,两木成林,三木便为森。
若是漫山遍野种满桃树,那可真真是人间桃源。
遥遥数米。
沈修妄只看到姑娘披着褐色蓑衣,头戴竹青斗笠,姿态颇为滑稽。
一会站起,一会蹲下,还对着树苗喃喃自语些什么。
在府中成日往药圃跑,到了别苑,现下明为罚她种树,实则她又享受其中。
姑娘家向来不喜同泥地打交道,偏她特例。
这副诸事处之泰然的脾性,万事皆能忍,是否太过好拿捏。
公子抬手饮尽杯中茶,无奈地摇了摇头。
空中腾飞来一道玄色劲影。
长风脚尖轻点落地,上前拱手汇报:“公子,昨夜那些人的尸首已经堆到京兆府衙门外。”
“马大人吓得站不稳,一直扶着乌纱帽连呼惶恐。”
沈修妄执起一枚黑子,似笑非笑:“马唯庸此人圆滑至极,最是擅长为东宫善后,这回倒要瞧瞧他如何秉公执法。”
太子近日过得未免太舒服了些,也该闹上一闹。
长风敛眸含笑:“公子运筹帷幄,马唯庸的官帽怕是保不住了。”
沈修妄微微勾唇,不置可否。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父母官,确实得换个人来做。
话毕,他抬眼看向山坡,姑娘总算植完最后一棵。
苏檀撑着挖坑的锄头站起身,扫视面前五株亭亭玉立的桃树苗,颇有成就感。
“大功告成。”
她略微拍了拍掌心,才发现满是污泥,索性不拍了,直接下去洗就成。
姑娘小心翼翼转身,迈步往坡道走。
后山坡地不算陡,奈何经过雨水冲刷,湿滑不少。
她的鞋底早已沾有许多湿土,再踩上湿滑的坡道,刚走出两步就脚底打滑。
右脚猛的往前呲出一大步,身形顿时失去重心。
“啊!”
苏檀下意识撑起手里握着的锄头,想稳住身形,不料铁器一落地,竟杵个空。
坡道旁是半人高的草地,锄头落空后瞬间掉进去。
姑娘彻底失去借力的倚仗,脸朝下,径直朝坡下栽去。
瞬息之间。
苏檀两眼一闭,只恨不能化身四脚猫落地。
她自我安慰。
摔吧,反正摔不死。
若真摔死了,大不了就地栽这儿。
一股劲风霎时扑面而来,裹挟熟悉的月麟香气。
腰间一重,有人提着她的腰带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苏檀下意识抬手抓住救命稻草。
这一爪子,好巧不巧挠上来人的脸。
她睁开眼睛,天青色锦衫前襟映入眼帘,再tຊ一抬眸——
“啊!”
姑娘像是被烫到了,吓得立马收回手。
方才还在数米之外的沈二公子,此刻正站在面前,黑脸瞪向她。
没错,就是黑脸。
昳丽俊俏的少年郎,脸上五道黑泥手印清晰可见。
一道落于左眼皮,一道落于鼻梁,剩余的更是抹黑了小半张脸。
线条清晰好看的薄唇亦是没能幸免于难。
已然涂上黑泥口脂。
“公……公子……”
苏檀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吓得都快哭了。
她抬手想用袖子为他擦去一些,触上去才惊觉穿了蓑衣。
姑娘手足无措,慌忙低头找帕子。
沈修妄缓缓闭上眼睛,一根一根收紧手指,握成拳头。
强忍怒火,重重呼出一口气。
黑泥的土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公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头顶似乎有一股接一股的怒气往外冒,即将喷薄,直冲云霄。
他咬牙切齿:“笨成这副模样,合该摔你一顿!”
方才飞身过来救她真是多此一举,现下为自己添不痛快。
凉亭中,长风和远泾吓得惊掉下巴,嘴巴能塞进两个鸡蛋。
公子最是爱洁。
这回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了!
两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强压上翘的嘴角。
哈哈哈,此生竟能见到公子如此落魄潦草的一面。
念棠姑娘,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
给沈大都督以泥敷面的后果就是——
伺候他沐浴清洗,又被拖进浴桶“残忍”、“蹂躏”一番。
闹得净室之中一片汪洋,姑娘小手抵着他的胸膛,连连认错。
“公子,念棠有错,您换个法子惩罚行么?”
沈修妄又往前倾,滚烫得骇人。
“不行。”
苏檀嗓子都哑了,尾椎骨发麻,身子软成一团。
早知如此,她方才还不如摔下去呢。
真是造孽。
闹至晚膳前,沈二公子仍未餍足。
看着姑娘水濛濛的双眸,泛着红,再闹真要哭出来了。
他才勉强结束调教。
好大的胆子,竟敢“抹黑”他。
*
在鹿鸣别苑又住一夜,翌日艳阳高照。
苏檀收拾好东西,随同沈修妄坐上返回侯府的车舆。
与来时不同,回程走的是城西官道。
苏檀揭开帘子往外看,一块标有城西的路碑赫然立在不远处。
她心头一喜。
采薇姐姐不就在城西孟家么。
若是能经过孟宅就好了,哪怕见不到她,远远瞧一眼她如今的住处也是好的。
分别已经两月有余,她想她了。
可惜一路走到城门口,半个人家都没瞧见。
长安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想来也是,商贾的宅子又怎么可能临近官道而建。
姑娘闷闷撂下帘子,长睫低垂。
“哭丧着脸作甚,在外头心玩野了?”
沈修妄撩起眼皮,好整以暇。
苏檀摇头:“没有。”
沈修妄挑了一下眉。
女子说没有,那就是有了。
就像昨夜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哽咽着说不要。
其实是要的。
两人各怀心思,转眼已行至侯府正门。
车舆停稳后,苏檀起身撩开帘子,却见西角门处一帮子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
五六个穿鸦青短打的小厮是府里人,正拦着一对中年夫妇。
夫妇俩穿粗布素服,又哭又嚎。
“我可怜的女儿,怎会好端端的血崩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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