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根本不可能。以教坊司嗜血逐利的性子,但凡遇到一只肥羊,没可能轻易放手。即便对方不好惹,也会寻找法子一试再试,徐徐图之。但她娘戴娇从来不提她生父,连周围人也都不提,不符合常理。唯一可能就是她生父不是一名值得一提的人。要么是个俊美戏子,要么是名胡商,因为自己皮肤生得特别白她怀疑过。尚书局刚清扫不久的地,又积了一层薄雪,太仆卿钱袂揣手恭站在门外,衣服上也落了好些雪。
大雪纷飞,长廊空旷而宁静。宫人们一空闲下来就钻进茶水间里,炉子里烤着栗子、红薯,边喝热茶边吃上两口,整个身体都暖和舒坦。
心情一好,难免交换一些八卦。
皇上、娘娘的,自然没人敢提。但大臣们的,百无禁忌。李大夫家小妾得了癔症,把还没满月的儿子突然砸向地上,得亏冬天襁褓裹得厚,保住一命。
赵总兵一夜输光大女儿嫁妆,准亲家觉得不靠谱,借故推了婚事,大女儿一气之下绞了头发,说不出嫁就出家。
最引大家感兴趣的是,今早有人经过时,那棺材还在颤呢。
听说是狐狸仙显灵,派了好几只狐狸围着棺材,狐狸的皮毛最是保暖。
还有的说,拉夜香的远远看着,有羽林卫在棺材板上盖了好厚一层棉袄。
他们也都没有到外面过,都是道听途说。
“曹都尉哪来这么大胆子?”宫女葳蕤惊讶。
“自是想着青史留名,拼一把。”内侍刘淳说。
“曹都尉是外室带女儿找上门惹了大笑话,使劲在正经事上有所建树,好掩盖过去呢。”芳芷冷笑。
“那个外室也是蠢。”韦阗剥着板栗感叹道,这事儿他特别清楚。“在别院养大,将来让都尉认个养女不行?现在好了,都尉怕被赵老师责骂,硬把外室指给小厮,说是小厮女儿,母女两人都落了奴籍。”
“但到底进府了不是?将来寻个由头认养女,不就恢复小姐身。在外面住着哪有保障,曹府美女云集,都尉一旦忘了外面,母女俩连个口信都递不到他耳边。”刘淳说。
韦阗满嘴板栗,tຊ仍发出嘲笑。“什么保障,其他正经姑娘认她么?将来大了议亲,哪家公子会娶一个曾是奴籍的女子为妻?往下嫁,曹家又丢不起那个脸。生母眼皮子浅,害苦了女儿。”
后院的门被扫雪的宫女推开,转瞬发出清甜的问候声。“鸢小姐,让小的来罢。”
屋内的人一震,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刘淳立马从前门绕到游廊洞窗前窥察,后院只有扫雪的宫女在捡掉落的腊梅花瓣,人早已不知所踪。
最近腊梅开了,但冬季早晨寒气重,加上贤贵妃那档事儿,每天都有轿子专门去长秋宫接送,就怕小鸢乱跑。
她鼻子灵,寻着味找到宣室唯一一株腊梅,是先帝亲手种的,皇上不好让人拔了。
芜菁一边细嚼慢咽自带的糕点,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嘴角残留板栗碎的韦阗,反正方才她一句话没说,这是她短暂服侍太后几个月,被宫女姑姑打出来的教训,
眼要盯着,嘴要闭牢
。
韦阗瞪了一眼回敬。“她正正经经宫女,哪能一样?”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
“韦内侍,你是托借曹家姑娘把心里话说出来。”葳蕤跟着笑话道。“这仇只怕结更深了。”
她们宫女虽没官职,但是近身侍奉皇上,日常在耳边鼓鼓风,隐射一两句,就足够让人吃苦头。是故,太监都不敢招惹她们。
鲜花令人心情愉悦,小鸢把采的梅花仔细装小匣子里收好,对意外偷听到的一席话,不怎么往心里去。
不过,要是她生父真的是一位贵族,她娘亲带她找上门会怎样?被矢口否认,乱棍轰打出去,还是和曹家一样先指给小厮再收为养女。
罢了,罢了,根本不可能。以教坊司嗜血逐利的性子,但凡遇到一只肥羊,没可能轻易放手。即便对方不好惹,也会寻找法子一试再试,徐徐图之。
但她娘戴娇从来不提她生父,连周围人也都不提,不符合常理。唯一可能就是她生父不是一名值得一提的人。要么是个俊美戏子,要么是名胡商,因为自己皮肤生得特别白她怀疑过。
尚书局刚清扫不久的地,又积了一层薄雪,太仆卿钱袂揣手恭站在门外,衣服上也落了好些雪。
小鸢放缓脚步,他立即高兴迎了上去,在相隔一尺的距离作揖对伯父钱仲怀的事感激不尽。“我不晓得的。”她淡淡说。
东晟阁的事是传不去的,宫人们聊外臣的八卦起劲,但有关皇上的事嘴巴像灌了铁汁,吐不出一个字。她在宣室有一段时日,其他宫人也有心讨好她,但有关皇上的兴趣爱好任何事务,她都不清楚。
近侍之间只会眼神交换,提拔上来的新人都是他们各自培养的徒弟,外人融不进去,一事断了默契,就有杀身之祸。
但钱袂笃定钱仲怀被放是因为她。“姑娘最是慈悲,与人为善。若非遇见你,伯父实难熬过昨晚。”
“你误会了。”
“伯父和父亲都说要为你建生祠,保佑姑娘身体安康长命百岁,还望恩准。”
她吓得花容失色,引来好些侍卫把钱袂按捉在地。
皇上在给箜篌调音,听了直好笑,看到灰头土脸的小鸢调侃道:“不是在感激你,干嘛吓成这样?”
“话本里都是奸佞太监才建生祠。”她说。
“那你有嘛?”殷昭转头问韦阗。
韦阗立即面露委屈。“奴才无功无劳,不敢奢望臣民供奉。”死丫头!
“生祠始于汉朝名将栾步,没有不好。你这身子骨,有人日夜为你祈福还不乐意。”殷昭的手指修长灵动,随便一拨,便如仙乐绕耳。
“小鸢无福消受,也不劳大臣惦记着。”
“能被镇北公感激的人可不多。”
她摇头如拨浪鼓,跪求皇上放过她,别再开这种玩笑。
今日白天在更衣,被隔壁间一个洒扫清洁的宫女压低声质问,为什么不帮黄念求情?由于声音太低,小鸢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跟她说话,瞬间反应过来这两天遇到的大臣、侍卫、宫人冲她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都是在提醒她为黄念说话。
她哪儿有本事干预朝政,皇上也不会听她的,上次不晓得是逗她玩儿,还是在逗大臣玩,闹得一群人把希望寄托她身上,挨风缉缝给她递消息。
以至于她在后院摘梅花,被热情帮忙扫雪的宫女吓跑了,不然她也是可以跟里面的熟人聊聊八卦的。
她蹙眉捂紧胸口,一副憔悴而忧美的模样,背后窗外的空旷寂冷的雪景,附带了三分凄凉。另一只手抽出绢帕就要咳,皇上要是不放过她,宁愿又咳进太医院。
不然再持续下去,外人以为她天天和皇上眉来眼去、风花雪月,却不管为国为民、尽忠谏言的大臣,是会遭恨遭骂的,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一类的,怨气都撒她身上。焉知商女不唱歌是会挨打,哪有本事挽救江河社稷。
皇上脸冷了下来。“你一天太多思了。”
两人隔着箜篌,琴弦的阴影洒落脸庞,互相都埋怨对方心思。
小鸢眼泪不争气簌簌似珠掉落。她小人嘛,从小到大没人保护她,身处环境凶险恶劣,每行一步都要思量周围是否安全。
没底气享受福泽,只希望祸患不要降临她身上就好。
‘你不信朕?’
殷昭心里的气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令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话语。“好了,乖。”他手略微生硬拍了拍她后背。就像只兔子似的,胆子黄豆大点,干什么都会很受惊。
待宫人都被遣走后,偌大的琴堂只剩他们俩。
平常地一次倒茶,白瓷轻搁在花梨案上,声音很是清晰。
放下的箜篌,衣襟拂动发出的几声混乱音调在房间里流漫。
她的心也莫名突突乱跳。
“你觉得朕不是明君?”
她慌忙摇了摇头。
“那为何不敢向朕谏言,觉得自己是女子,所以朕不会采信你的话?”
殷昭捕捉到小鸢的细微表情,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还是说你也觉得黄念咎由自取,但说出来怕遭人唾骂,为他求情又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想隐身。”他沉缓嗓音逐渐轻快,眼睛紧紧盯着小鸢,像一头闻着血味的狼,但身子却还端端庄庄坐着。
小鸢仍旧摇了摇头。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帮他说话呐?”殷昭好奇问。宣室殿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声嘶力竭为黄念求情的大多是亲附他的臣子。修缮皇家猎场的事大局已定,黄念的呐喊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想除掉黄念的法子也多得是,没必要在黄念高喊为国为民的时候下手,授人以柄。他们忧心如焚,迫切想他收回成命。
而对他心怀不满,巴不得他被架空权力的臣子,在最初随众喊了两嗓子就齐齐熄火,等着太后回来数落他罪过。
那眼前楚楚可人、雪白肌肤香得有些让人发昏的女子又是什么想法?是事不关己,还是想他死?对此,殷昭感到很兴奋。
门此时却被敲响了。
杨镇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在外面敲响了门。轻车都尉曹珂在外面以死求见,换作其他人磕得脑浆迸裂,也没人敢打搅皇上,但是曹珂是皇上从小一起读书长大的心腹,要是真磕出什么好歹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殷昭沉着脸,挥了挥手指,让曹珂滚到门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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